現在愛美的女性來說，不只追求臉蛋的立體感，現在更是追求完美的胸部曲線，因此胸部作為女人的第二性特徵，在很多時候它是女人最具吸引力的部位。很多女人也引以為豪，所以當今什麼塑身衣、低胸裝、調整型內衣有著非常多的品牌，追求快速者，甚至會採用隆乳的方式讓罩杯升級，就是要讓自己的外觀更加出眾，但是對於讓一部分平胸、小胸的小資女孩以及一些產後媽媽，醫美費用高昂，有的塑身衣也是悶熱，夏天也不可能穿出去，所以許多女性都在努力的尋找UPUP快速方法，為的就是讓自己早日成為性感女神，但是網上有許多種方法，究竟用什麼方式效率才快呢?下面我們就通過本文來具體的瞭解一下日常簡單可做的方法吧。
快速方法一、正確選擇自己的內衣
要問用什麼效果最快，不妨先從穿著方面說起，對於女性而言，內衣的選擇是很重要的，內衣要是穿著不舒服或者是尺寸不適合，都會影響女性胸部的發育。所以我們在選擇內衣時，一定要選擇脇邊加高加寬能完整包覆胸部的內衣，或者是具有矯正效果的調整型內衣，這些對於調整好胸部的胸型是有很大幫助的。還有就是，在選擇內衣的時候一定要試穿，因為不同廠牌的內衣規格尺寸是有差異的，要是只憑尺寸買很難完全適合自己的胸部。
快速方法二、飲食不可少
人這一輩子，最離不開的就是吃，只要食材可以使胸部再次UPUP，營養自然是不可缺少的，所以要想健康有效就從飲食上著手。胸部主要由乳腺和脂肪組成，所以節食是胸部最大敵人。日常生活中就應該多吃一些含有維生素E和維生素B的食物，像動物內臟、蛋類、奶類以及豆製品等，這些食物可以促進卵巢的發育增加卵細胞活性。
快速方法三、按摩技巧很重要
按摩技巧是女性最好的選擇，這是因為按摩是很有效方法。每天早上起床前和晚上臨睡前仰臥在床上時，不妨用雙手按摩胸部。具體操作是：在胸部周圍旋轉按摩，先順時針方向，再反時針方向，直到胸部皮膚微紅微熱為止，最後提拉乳頭數次，這樣能刺激整個胸部，包括乳腺管、脂肪組織、結締組織等，使胸部得更豐滿，更富有彈性。
綜觀以上三點，按摩技巧就是學問最高的一種技術了，通常女孩子在年輕的時候不在意胸部的保養，到了一定年紀後，就會發現原本裝滿的罩杯空空如也，事業線越來越不明顯，放在櫃子裡頭的低胸裝也沒有登場的機會，這樣非常可惜，所以適度的美胸更能提升自信心，這也是目前現代愛美女性所要考慮的重點之一。
通常一般人看到這邊，可能就會上網找一些按摩胸部的方式，但實際做起來，可能會有很多誤區，所以關於美胸喬奶，交給專業人士才能讓胸型更加漂亮。
目前這間機構已經成立非常久，在業界也十分有名氣，網路上的評價也非常多，外觀也十分明亮，會給人一種舒適感。
裡面的美胸SPA老師們 知道這是所有追求胸形漂亮的女性共同困擾，才會說明正確按摩的重要性，她會根據每位女孩子給予日常保養小叮嚀，給予的建議也都十分中肯，尤其客人本身的身體狀況，內衣和胸部狀況，都是在按摩時要考慮到的重點，所以透過特別助理的協助
由於美胸SPA老師們都有多年的經驗，手技力道按的很細緻，也相當舒服；簡單來說做美胸SPA就是讓各位懶美人不用自己亂摸索方法，可以省去很多時間。
很多客戶都會覺得這樣的手技會非常舒服放鬆，都不小心按到睡著
好的按摩技巧就是真功夫，對於懶人來說，如果自己上網自學，可能的第一周自己按會比較勤勞，之後可能就窩在沙發追劇了，所以找到對的機構，之後穿比基尼才能更有自信囉~~~
全採用獨立的房間，非常寬敞，散發的精油味也是讓人有放鬆的感覺
而按摩時用到的一些精油也都是女性專用的精油，聞起來也非常舒服。
一家好的機構從體驗開始到後續服務，都是滿滿的細節，唯有專業性，才能讓你達成你所追求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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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小說) 文/張偉棠 一 大年初一早上，陽光普照，氣候宜人，明顯感覺到春天的腳步已經踏近。 然而，天空灰蒙蒙的，硬是讓人覺得美中不足，好像哪里出了問題、誰在犯了錯誤？看不到白云在藍色的天際漫游，遠處的山嶺蒙蒙朧朧的，樓宇若隱若現，真讓人捉摸不透。MP2.5，不用說，肯定嚴重超標！前段時間在中央督察組的嚴令下，環境整治大動干戈、環境、空氣的污染大有改觀。是不是環保局一放假后馬上就反彈呢？也許，是老百姓放煙花爆竹造成的空氣污染吧！只要來一陣夠級數的風一吹，什么霧霾都沒有了。你看，太陽照樣穿過重重迷霧，照得大街小巷暖烘烘的。 范偉駕著自己剛買的廣汽傳祺GS8從小區地下車庫徐徐駛出。這款車高大威猛，性能卓越，最適合像范偉這樣身材高大的人駕駛。一句話，夠大器！范偉一見鐘情、別無選擇。 范偉公車私用已十幾年了，這邊拿補貼那邊用公車確實說不過去。年前市紀委巡察組和區領導下了馬上整改的死命令，范偉不得不執行。 提車那天范偉心里真不是滋味。媽的，搞了我差不多一年的工資去。什么時候才能掙得回來？我的賬戶數額都是上升的，這次一下子少了那么多。這不是割了我的一塊心頭肉嗎？管它！來日方長，麻將臺上要回來。自己有車喜歡去哪就去哪，想走就走，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東躲西藏，不用防歐伯、防記者、防小人！出去吃飯還要把車牌蓋起來，好像做賊一樣......這次春節就不同了，可以開著自己的車走南闖北、游山玩水了。 范偉最近的愛好只有兩樣：喝酒、打牌。五年以前，他特別喜歡玩高爾夫球，曾有一次一桿進洞、名噪一時，成了高球界小有名氣的明星。很多老板紛紛約他同場揮桿、盡情放松。他也樂意與他們勾肩搭背、盡情享樂。不知怎么的，那時范偉的運氣特別好，每次都贏錢，200元一桿的“小娛樂”他也能贏萬把塊錢。 下午打完球，接下來便是推杯換盞、品嘗美食的大好時光。范偉認為，民以食為天。千百年來，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黎民百姓，無不食字當頭，日求兩餐，夜求一宿。平時白天工作累死累活的求什么？還不是為了吃好一點、睡得舒服一點？喝美酒、品佳肴確是一種享受。“苦盡甘來”“辛苦做來自在食”的古訓不能不聽，照此訓行事絕無差錯可言。 飯局往往是無酒不歡。范偉越來越愛上了酒這個無法形容、不可名狀的東西。有人說酒是加了乙醇的水；有人說酒是液體糧食；也有人說酒是春藥是興奮劑；更有人說，酒是魔鬼撤出來的尿......范偉說都不是，酒就是酒！這神秘的尤物就是我喜歡的東西！ 有一天中午，區政府主要領導安排新明鎮有關領導到新明中學參加工作餐研究學校擴建問題。當天的飯局沒有喝酒。領導走后，時任新明鎮副黨委書記的范偉無精打采，對同來參加飯局的新明中學校長馬文軍說，開了半天會，我都不知道這劉區長說了什么。 馬校長點點頭，是啊是啊，不過，如果有酒喝你就什么都清晰了。 范書記一拳打在馬校長的肩上，就你這家伙知道我心事。 我是你肚子里的一條蟲，你忘啦？哈哈！走，我們找地方喝拉菲去...... 二 范偉自駕時習慣打開車窗。既可以欣賞窗外景色又可以呼吸新鮮空氣。特別是新車內飾氣味刺鼻，據說多開車窗易把異味吹走。盡管他在車內放了茶葉等東西避味，但兩個月了效果不大。看到陽光下灰沉沉的天色，范偉關上車窗。車內氣味難聞。他開著空調，氣味更加難聞。于是，他又打開窗戶。四扇窗門全部打開。然后，關掉空調。然后，很快就到了局里的后院門前。 范偉習慣在國慶、春節的當日回單位走走。很多人都在節假日出外旅游，但范偉從不與人家爭，讓他們去吧，等到閑時不堵車的時候我再去。等到人家上班的時候就不堵車了、就不擁擠了，何必跟人家爭呢？那年馬校長請去澳洲旅游的十天不是公眾假期，一點都不覺得擁堵。 門衛見局長座駕到來，馬上按動閘門的開關并上前點頭哈腰：局長早晨，局長新年好，恭喜發財。范偉遞給對方一個紅包：拿著，給你的。雖然只有十塊錢，對方還是不停的揮手致謝。范偉停好車坐電梯到了9樓，在電梯口又遇到一名值班工作人員，他同樣給了他紅包。利利是是，利人利己，這已是他的習慣了。全單位的干部職工都了解他，雖然他來這個單位才三年。他歷來注重與群眾打成一片，與每一位干部職工都成為好朋友，從不樹敵。他一直都覺得自己的群眾基礎非常好，他以自己多年來堅持群眾路線為榮。 范偉的人緣關系還體現在逢年過節的特定時間。中秋、春節前夕是他和家人最繁忙的時刻。電話鈴聲不斷，人似走馬燈轉......誰送過來禮他們根本記不清楚，誰沒送反而記得一清二楚。 走進局長辦公室，范偉習慣第一時間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窗外灰蒙蒙的，遠處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花叢草木，視而不見、見而不清。室內窗明幾凈，一切擺設井井有條。這辦公室有80多平方，上一任局長用的時候是非常豪華、氣派的。范偉過來的時候把它一分為四，會議室、資料室、洗手間、局長辦公室，都在一個門口進來，里面局長辦公室剛好9平方，不超標。原來的大班臺、大班椅、豪華沙發、高檔茶幾、高級書柜，盡管價格不菲，全部扔掉。然后，再擺上實木椅、實木臺......反正，不違反辦公室配置規定就行了。 平時，范偉閱讀和書寫就在自己的小辦公室內。座談、開會、聽匯報都在外面50多平方的會議室里進行。現在，范偉坐在會議室那張平時習慣坐的椅子上，掏出中華328抽一支塞到嘴里，點燃，深吸一口，然后用力吹出一束煙柱——墻壁上貼著一幅又圓又大的禁煙標志。 辦公室冷冷清清的，范偉心里像打破了一只五味瓶子——說不出什么滋味。節假日他不喜歡去擠旅游景點、出入賓館酒店。但喜歡熱鬧是他與生俱來的天性。以前，下午打完高爾夫，晚上吃完飯，夜里卡拉OK到深夜，哪有一天不充實？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前呼后擁的一場接一場，千杯不醉。黎明唱的好，哪有一天不想你？現在那些美女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十八廿二，美女如云。那時候環境好，氣氛好，自己也心情好、精力好，干什么都隨心所欲，精神抖擻。可是，現在...... 別了，親愛的風花雪月；別了，難忘的五光十色！一陣陣惆悵、一陣陣寂寞涌上范偉心頭。 三 “叮——” 手機微信的響聲特別刺耳，范偉回過神來，打開騰訊新聞。 32年前“最美的嫦娥”如今當董事長捐建了100所希望小學，這則新聞特別吸引范偉。各大軍區年夜飯、春晚飆舞驚全場等新聞反而一跳而過。32年前，范偉風華正茂、躊躇滿志、春風得意——從重點中學進入重點大學——畢業分配到全區最有名的重點中學任教，而且最要好的女同學丁芳和最要好的男同學馬文軍也同時分配到這所全國屈指可數的歷史名校。馬文軍原本是范偉的情敵。走上工作崗位不到五年，范偉就把馬文軍打敗，把丁芳娶回家里。馬文軍口服心服，而且大人有大量，不但沒有和范偉反目成仇，反而成為最能深交的知己。 范偉出身于干部家庭，自幼在省城長大，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政治背景、家庭環境、個人條件無不得天獨厚、令人羨慕。馬文軍一出生就是個小胖子，白白凈凈的惹人喜歡，而且他的成績在班里也一直名列前茅。只是碰到綜合素質百里挑一的范偉他不得不甘拜下風。他們兩個才執教五年，范偉當了團委書記，文軍則當了教務處主任。干部年輕化、知識化、革命化果然化到了他們頭上。 接著，一路坦途，一路高歌。幸運之神接二連三地降給范偉和馬文軍。當年師范大學年輕有為的班主任石老師當了市領導的秘書，兩年后當了秘書科科長，又兩年后當了市政府秘書長，成了市主要領導身邊的大紅人。一紙調令，范偉成了石秘書長的秘書。又兩年后，范偉成了某區的副局長。石某成了副市長后，馬文軍也得到了重用，調往某中學任副校長。大家都平步青云、扶搖直上，形勢一派大好。 當過市領導的秘書，年輕有為學歷高；人又長得帥氣，風流倜儻、氣宇軒昂，范偉成了全市最有前途的年輕干部。不少人對他另眼相看；不少人找他拉幫結派；不少人與他相見恨晚；也有不少人恨自己和他非親非故、無緣相交。 人哪，一命二運三風水，該來的自然會來，不屬于你的去搶也搶不到。凡事看開點，順其自然。輪到你升官發財的時候，你也別客氣，當仁不讓，該拿就拿，該上就上。送上門的好事不可能不要，送進嘴的美食不可能不吃，送上床的艷福不可能不享。范偉不敢說自己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但也自幼飽讀詩書，深諳世事。丁老師總是說為人低調，處事謹慎，簡直就是婦人之見、胸無大志。女人就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四 “叮——” 微信鈴又響了，是四川妹子麗麗，每年的大年初一，麗麗都會發個恭喜發財的祝賀來，范偉也回信息祝她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并同時轉賬8888.88元給她，含義就是六六大順，發完又發。 十年前，石秘書長升任副市長，劉區長升任區委書記，范偉也從新明鎮委副書記坐到書記的位子。在新明大酒店的一次飯局上，某集團公司陳董事長把新明夜總會最漂亮、最新鮮的五朵金花叫來陪酒，以便飯局完后進行下半場，下半場后再進行深夜場。夜總會的美女經理特別向范書記推薦了麗麗：高中畢業考不上大學，剛來這里沒幾天，連男人的手都沒碰過，正處級少女，又漂亮又斯文，楚楚動人人見人愛愛不釋手手到擒來......范偉眼前一亮，眼光直射這朵嬌嫩的出水芙蓉：彎彎的柳葉眉，高高的豬膽鼻，紅紅的櫻桃嘴，尖尖的小下巴，太妙了，簡直就是人間極品！陳董事長也大加贊賞：我閱人無數，也沒見過這么養眼的美女。 當夜，范偉以喝醉為由沒有回家過夜。打電話給丁老師的時候，他有意叫陳董事長放聲高歌，說是在陪領導喝酒有重要事情辦。丁老師明早七點就要回學校上課，才管不了他那么多。隨后，范偉和麗麗進入房間...... 和麗麗來往了幾年，范偉對其他女人已根本不感興趣，直到湘西美女尹蘭的出現。尹蘭比麗麗小兩歲，白凈、豐滿，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你，一看就知道是個天生的騷貨。 認識尹蘭也是在一次飯局上。 新明鎮有一條億元村。每年村集體都有幾個億的收入。最近在范偉書記的幫助下又拿到了一百多畝的商品房規劃用地。誰都知道房地產開發商拿到了地就等于拿到了錢。億元村幾名村官合資成立了房地產公司，早些年在范書記支持下還投資了五星級的新都大酒店。這晚，億元村公司幾個老板又在新都大酒店宴請范書記，除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他們還送了整整一皮箱的東西給范書記，還叫來了尹蘭專門陪范書記飲酒、給范書記夾菜。 范偉一見鐘情，馬上和尹蘭親熱起來。他們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卡拉OK還沒唱完就迫不及待上了客房...... 范偉從此大多數時間都周旋在尹蘭和麗麗之間。其他女人逐漸冷落了。有時她們打電話來，范偉也推說工作忙不過來，沒空見面。 “八項規定”出臺后，范偉不敢去打高爾夫球，不敢去夜總會唱K了。連吃飯也要找一些隱蔽場所，茅臺酒也要改用礦泉水瓶來裝。進行了黃賭毒大掃除之后，三陪小姐雞飛狗走。范偉依依不舍地把麗麗送到機場。范大哥，你要每年過來看我一次。不來，過年也要給我發紅包。好，一定，我永遠記得你。 當準備送尹蘭回去的時候，麻煩事來了。范哥，我大姨媽過了半個月還沒來怎么辦？范偉臉色一沉，快去買個東西驗一下。 第二天，尹蘭告訴范偉，真的有了。范偉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怎么搞的？沒吃藥嗎？你這個死騷貨想害死老子嗎？ “可能是忘了吃藥了。” “你不會吃那個72小時的補救藥嗎？” “就是忘了。” “你打算怎么辦？” “我回老家生下來，我也不害你。你每個月給我兩萬塊錢生活費就行了。” 范偉看著尹蘭，無論怎么看也看不出她會有意害自己。這兩年她的表現十分不錯的，感覺她也是個善良的女人。她曾說過，寧愿自己受委屈也不能算計別人、傷害別人。這一點范偉非常贊同。他當領導也一直堅持“三不”政策：不批評人、不算計人、不傷害人。 范偉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反正自己四十多歲，老婆也四十多歲了，只有一個女兒，如果她能為我生個男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已經三代單傳了，沒人傳宗接代再有本事也沒用，再有錢也沒用，再有幾套別墅也沒用。不少親戚朋友已經看不起我了，那些輕蔑的眼神和風言風語，我已經受夠了。 范偉對尹蘭說，我們從長計議。我給你一筆錢，你先回老家。馬上找一個老實聽話的男人結婚，然后花錢找人檢查胎兒是否男性是否健康，如果是就生下來，我負責供養。等我退休了，把他接過來上學、工作。如果不是，就想辦法打掉。 尹蘭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范偉，好，只能這樣了。 五 “叮——” 微信又響了。范偉正在觀賞辦公臺角落那盆孤零零的蘭花。他喜歡花草樹木喜歡大自然。 五年前逢年過節，范偉所在單位的辦公室都張燈結彩，年桔、盆景、水仙、月季、百合......擺滿一地，比比皆是。后來，反對鋪張浪費、緊縮辦公開支，這幾年都沒有搞了。現在這盆蘭花是他去年親手提拔的美女科長幾天前偷偷送來的。 這美女科長真是不簡單，套路很深，干什么都神不知鬼不覺，想什么也總是讓人捉摸不透。幾次外出開會，她都能夜里滴滴打車過來作陪，天沒亮她又自己打車回去。真是來無蹤去無影。這樣的同事怎么說好呢？又愛又恨，她能舍身陪君子，我一定會關心她、愛護她、培育她，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她思維縝密、功于心計，不可不防，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反正，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現在，不但有共享單車，還有共享汽車，反正，資源共享。 范偉拿起手機，微信是跟了他二十年的司機發來的賀年動畫表情。眾多下屬當中，司機最忠誠最老實。尹蘭當年回湘西就是司機不辭勞苦長途跋涉10小時送到家的。就是這司機默默無聞，隨叫隨到，特別是幾年前嚴查酒駕開始以來，每次飯局他都在旁邊等待。飯局結束，又把領導送到打麻將的地方。然后躺在車上睡覺。等領導打完牌后把領導送回家，自己再回家休息。第二天一早，領導沒出門之前司機已到領導家門口等候。這兩個月，非工作時間不能公車私用了，但這司機也每天緊緊相隨，寸步不離。 “最嚴禁酒令”出臺之后，說實在的，范偉的飯局少了很多。反正自己年紀也來了，少喝一點對身體有好處。 范偉越來越覺得形勢已今非昔比了。像老司機和美女科長這樣的同事，真不多了。雖然每位同事見面都點頭哈腰、逢人面帶三分笑。但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笑里藏刀，反正現在什么都不想干也不能干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安穩渡過這幾年，退休后共產黨還有過千萬元給我呢，如果長命百歲的話。 范偉忽然想：春節假期結束后，找關系做些工作，看能不能調到人大或者政協去，沒有部門正職就是副職也好呀！人大、政協沒有位置，就去科協、文聯、殘聯也行，只要保留待遇。人家不是說嗎，當官要當副，上班要走路，穿衣要穿布，吃飯要吃素！ 范偉看破紅塵了，能干的都干了，能吃的都吃了，能享受的都享受了，還有什么遺憾呢？一切順其自然吧！ 六 “叮——” 尹蘭發來的視頻：她帶著4歲的兒子歡天喜地在鳳凰古城游玩。她懷里還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女孩。看上去他們玩的很開心，不用說，拍照的肯定就是他老公了。 看著看著，范偉會心地笑了。這小子胖嘟嘟的太像我了，國字臉型，濃濃的眉毛、高高的鼻梁，長大后肯定也像我這樣高大威猛。這尹蘭也真的夠情夠義，一切都按我的計劃進行，而且小孩的名字也叫小偉。 那年司機把尹蘭送回湘西老家后不到兩個月，尹蘭就和一位40來歲的民辦教師結了婚。不到9個月，小偉就出生了，說是提前一個多月早產了。范偉按月把兩萬塊錢匯過去。盡管長期算起來這不是一個小數目，但范偉也覺得值了。起碼解決了傳宗接代的人生大事，雖然是秘密進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老婆女兒，但后代就是后代，無后就是無后。錢財乃身外之物，范家不能絕后才是最重要的。石副市長給小情人的分手費都600萬，我區區兩萬塊算什么。 當年，石老師還是市政府秘書長，和在師范大學認識的一名女學生交往十年之后分手了，馬校長給他物色了一個干凈的、可靠的、目測和政審都過關的女中學生。在一次飯局上馬校長把女中學生交給了石秘書長。結果石秘書長一養又差不多十年。人家到了該嫁人的時候了，石副市長叫已經是某單位副科長的女中學生不要再聯系了，誰知道對方一開口就要一千萬分手費。石副市長微微一驚，想不到這死女包還會來這么一手，胃口還不小哩。“石市長，一千萬對你來說簡直就是五個手指執田螺——濕濕碎啦！你收了人家那么多錢，我還不知道嗎？”石副市長不好再說，討價還價之后，一口價600萬成交。原來購買的那套300多萬的房子也歸她所有，好聚好散。 送支票給副科長的時候，石副市長還叫人在御峰山莊安排了一場豪華飯局，慶祝副市長和副科長分手。當晚的飯局上，不少大老板和當官的都給石副市長送上信封以示祝賀。官當的不大不小的范偉也奉上了裝有10萬元美鈔的牛皮信封。副科長在御峰山莊陪副市長過了最后一夜。其他參與飯局的男人沾了石副市長的光，也有美女陪伴。 誰知，那次飯局之后，范偉再也見不到石副市長了。 石副市長被判刑后，劉書記找范偉談話。 大家都知道，范偉每走一步路、每做一件事、每一次升職，都與石某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組織上培養一個干部不容易，從愛護干部、保護干部的角度出發，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宗旨，按照既不冤枉一位好干部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違法亂紀貪官的原則，劉書記跟范偉談話整整兩個小時。最后，劉書記說把范偉調離新明鎮書記崗位，到一個二類局當局長，過渡一下。范偉當即表示，服從組織安排，執行組織決定，感謝組織關心，一定要在新的工作崗位上繼續發光發熱，為黨和人民作出新的應有的貢獻。 那一刻的范偉就像吞了螢火蟲——心知肚明。20多年來，自己和一批又一批的圈內人士圍繞著石副市長所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上頭認真追究下來誰都脫不了身，不管你是局長還是處長是書記還是大老板。但時至今日，石某的案件已結，我們這些人還在，陳董事長沒事，馬校長沒事，某處長某鎮長都沒事，全部穩如泰山、逍遙自在......個中原因誰都明白。范偉十分感謝石某的智慧和能力，感謝他保護了一大批干部和企業家，也感謝他重情重義夠朋友。試想，他不重情重義我們這些人還能有今天嗎？這幾年我還能坐在局長的寶座上嗎？有時候有些事真的說不清楚，像石副市長這樣一個對朋友兩肋插刀的領導還要遭受牢獄之災！人哪，越來越難做了。做人難，做個好人更難，做有一官半職的好人難上加難。 不管怎么樣，劉書記的談話讓范偉心服口服。 七 范偉深深地呷了一大口茶，味道好極了！這是極品鳳凰單叢，精選老樹春芽制成，是一位潮州籍同事春節前送來的。 飲酒可成仙，品茶能得道。在范偉的字典里，茶、煙、酒、色缺一不可。聊天一杯茶，閑時一支煙，席間一杯酒，人生一輩子。有位名人說得好，人和野獸最大的差別就是喝酒與不喝酒。 范偉也確實能喝，一斤八兩灌下去，根本沒什么反應。而陪他的人多在酒過三巡、酒酣耳熱時已不勝酒力、舉手投降。這個時候就是范偉最興奮最得意忘形的美好時光。他站在主位上，鶴立雞群，真有一種高人一等、呼風喚雨的感覺。飯局后轉場時前呼后擁、一呼百應，仿佛就是皇上駕到！無關人等肅靜回避。我范偉就是這樣八面威風、唯我獨尊。 范偉的酒量是天然的，酒膽是練成的，酒風是故意的。他知道身邊有一幫了解他的人，他怎么喝、喝什么、喝完想干什么、干完又怎么樣......都有人會幫他安排好。熟悉范偉的人都知道他非茅臺不喝。當然，金皇、凱旋、杯莫停、路易十三等名貴洋酒他也喜歡，因為夠香、夠純、夠身份，雖然力度一般，但感覺不一樣。 范局長非常看重每天晚上的飯局，各種各樣的關系、形形色色的人脈、方方面面的交際都排隊等著他在飯局上出現。離開教育界20多年來，大事小事、男人女人、私活公務、迎上接下基本都在飯局上完成。回到辦公室，就是看文件，簽名。如果偶爾哪一天沒有人預約，到了下午五點，他馬上叫司機呼朋喚友，組織飯局和下半場。當然，每次飯局，自然有人買單。 有時候，范偉跟某些人下半場的時候，手氣特別旺，不管麻將牌上手的時候好不好，但半天都沒人自摸，等他的牌叫糊后他很快就吃了。每一圈他都能吃兩三次糊。他開心的不得了。贏了就是贏了，心情特別的舒暢、特別的開朗。打輸了心情肯定有點不爽，敗了就是敗了，斗敗仗了的公雞肯定垂頭喪氣的。雖然一萬幾千對范偉來說是小錢，但輸贏、成敗對一個人特別是像范偉這樣有頭有臉的人來說卻不是小事，直接影響他的心情，影響他對所有人的感覺，對所有事情的判斷。 這幾天過節每晚的飯局都已經安排好了。但是，范偉覺得白天有點枯燥，有點單調，甚至感覺“凄凄慘慘戚戚......”沒有下屬的恭迎奉承、沒有同事的點頭哈腰、沒有美女科長的迷人笑靨。 范偉忽然想起了馬致遠的天凈沙并自吟自得：“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多愁善感的范偉是重點大學的高材生，一直以來也喜歡舞文弄墨、吟詩頌句，偶爾酒后也潑墨揮毫書一兩首唐詩宋詞博來下屬的一陣掌聲，獲得精神上的巨大滿足。他也喜歡收集書法作品。這20多年來，名家書畫收獲頗豐。他也收藏名酒靚茶——當然他的收藏是不用成本的。 他辦公室就掛著一幅名家書法作品。這是他從鎮委書記調到這個小局當局長的時候，已是重點中學校長的馬文軍送給他的。含義就是，我們都老了，馬上就要轉到另一個世界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風光了，有好吃的就吃，有好喝的就喝，能拿的就拿，能用的就用，如不及時行樂，到頭來兩腳一伸什么都沒了。時不再來、機不可失呀！當時，范偉還笑他，你堂堂一個校長，怎么能曲解王大詩圣的意思呢？仿佛是窮途末路、落日西山，簡直是胸無大志、鼠目寸光。要知道夕陽無限好，不怕近黃昏，更何況我們正值壯年、諸事大有作為。不過這書法十分蒼勁有力，又飄逸又灑脫，實屬精品，范偉還是掛到辦公室的墻上去了。書法內容是：“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不過，后來，范偉在辦公室另一邊墻上又掛了另一幅書法：“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范偉覺得，這個辦公室布置得挺好，充分展示了主人的“道貌岸然”和綜合素質。不知不覺,他在這個辦公室，又過了三個春節...... 八 正月初七。 范偉春節后第一天上班。 除了翻閱一堆報紙雜志，基本上不存在工作上的事情。 美女科長為范偉沖好一杯鳳凰單叢，扭著屁股出去了。 范偉盯著她富有曲線的身影離去，心中不禁涌起小小的沖動。這騷貨還是豐乳肥臀、風韻猶存。在一次飯局上，范偉聽別人說她為了報復老公，故意放縱自己，多次跟某某、某某某上床。因為她那當飯店老板的老公在外面包養了不止一個小三，每晚都說太累了極少和她同房。美女科長精力旺盛，每晚如饑似渴，豈能耐住寂寞？范偉一邊聽一邊裝模作樣并很好奇地問這問哪。飯局之后，范局長馬上就找美女科長放縱一回...... 范偉呷了一口鳳凰單叢，掏出中華328抽一根塞進嘴里，點燃。 他隨意翻閱著報紙。《廣州日報》報道：1561.10萬人過年花城看花。中國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車多、人山人海、車水馬龍、水泄不通。這些人也真笨，偏要去湊熱鬧，添堵添亂。像我這樣，多好呢？與世無爭，讓他們擠吧，堵吧，于我無關。 “叮——”快要下班的時候，微信來了。“今晚陪我吃飯然后老地方......”范偉不屑一顧的輕輕一笑。是美女科長發來的。春天來了，小草發芽，母豬發情，女人是不是也發春呢？這個騷貨，上班第一天就要霸占我了。 “快復我，可否？”第二條信息又來了，有些命令的口吻。范偉感覺到這騷貨來真的了，如果我不滿足她我還是男人嗎？于是，范偉回復了一個OK表情。 九 深夜，范偉回到家里。 丁芳身穿睡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你怎么還不睡？” 丁老師沒抬頭，繼續看著電視屏：還沒開學，明天不用上課，那么早睡干嘛！這電視節目很精彩，好看。 “唉，我今晚又輸了8千，手氣不行。” 丁老師不吭聲。我都沒問，他卻自曝輸錢，不用說，有問題。這么多年來，丁芳對范偉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既然做了夫妻，她只能選擇沉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什么都裝作不知道。反正女兒也嫁出去了，也沒什么好牽掛的了。四年前，石某出事之后，范偉已收斂很多。工作之余，晚上三五知己喝點小酒未嘗不可，只要酒后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就行了。飯局之后，四人組團娛樂，邊品茶邊打牌也情有可原，只要不大賭、不要到公共場所去造成不良影響搞到晚節不保就可以了。反正，范偉不再去夜總會鬼混，不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摟摟抱抱，其他的事情對丁芳來說都是雞毛蒜皮、芝麻綠豆的小事，連柴米油鹽、咸魚白菜都比不上，更無事關重大、生死悠關可言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丁老師越來越學會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往好處想，黑暗是短暫的，黑暗過后便是光明。不過，丁老師是一個非常細心的女人，今晚的范偉肯定非比尋常，無論直覺還是嗅覺，丁芳都覺得他沒有打牌，極有可能和哪個女人去干了見不得人的事。不然，他怎么會一到家就“此地無銀三百兩”呢？ 丁芳忽然關掉電視機，走近范偉，一邊把他脫下的西裝拿去掛好，一邊溫柔地說，老公，我們很久沒有那個了...... 范偉微微一怔，馬上滿臉堆笑，老婆，你看，我，我今天很累，又輸了錢心里不爽。 丁芳更加證實了自己的推斷。看來，這個同床共枕20多年的男人和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同床異夢。現在都什么時候什么形勢了他還和其他女人鬼混，說明他長期以來都是這樣毫無約束、毫無收斂。我的天，我太相信他了。時至今日，他還死性不改，以前干過什么壞事我已既往不咎，現在決不能再放縱他了。人們都說要特別注意這個年齡段的男人，他們最有資本出去搞女人。何況，他是有著30年工齡的處級干部。 丁芳不動聲色。 范偉百思不得其解，她今天晚上怎么了？從拍拖、結婚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出男歡女愛之事，奇哉怪也。是否時間隔久了？不會呀，近十年來的頻率都沒有變，除了余糧，一直都交公糧，一直都完成任務，一直都確保“外面彩旗飄飄，家里紅旗不倒”，不管外面情況如何，也別后院起火。難道她發現了什么蛛絲馬跡？是不是有意在試探我？如果我逆勢而上，萬一不行就是不打自招。一個小時前什么都給那個騷貨吸光光了。為了保持良好形象，還是要想辦法把老婆哄過去。這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針，突然冒出這么個難題來，到底什么用意？不管怎樣，惹不起就躲開她。老婆，改天啦！去吧，你先去睡吧...... 丁芳極不情愿的樣子，躺到床上去了。 “早點睡吧，今晚太夜啦！” 范偉拿了睡衣褲到沖涼房去了。 “叮——”范偉進去沖涼沒多久，手機微信響了。 丁芳從床上起來，拿起范偉的手機。她已經完全不相信他了，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感到惡心。認識30多年，一直都以為這個偉偉之軀是名副其實的正人君子。他的燈紅酒綠，風花雪月只不過是迎合時世、逢場作戲，有點過分也情有可愿，干大事的男人應酬肯定會多。但是，現在，心灰意冷的丁老師完全失望了。 一看手機微信，忍無可忍的丁老師徹底絕望了。 “親愛的，不好了，剛才我和他打架了。小孩不像他，這幾年都遭人議論、被人嘲笑，他爆發了！明天他要帶小偉去做DNA。怎么辦哪？我要瘋了。” 丁老師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靜靜地側身躺在床上，面向墻壁，眼淚從左眼流到右眼，又從右眼角流到床褥上。一切到此為止，沒有任何眷顧，凡事無需留戀——離婚！像丁芳這樣溫柔賢淑的知識女性，平時不計較、不爭吵，一旦做出了某個判斷之后卻是非常決絕的，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范偉沖完涼出來，見丁芳背對著他躺著，便小聲說：“怎么，睡了？”對方沒有反應，范偉輕輕躺下，自言自語：“不要生氣啦，早點睡。”接著，他聽到了她帶著哭泣感的呼吸聲。“別這樣啦？”他伸手撫摸著她的身體。 丁芳用肘猛力撞向他：滾！ “怎么啦！”范偉吃驚非小。這女人從來不發脾氣，平常就是忽略了她的感受、沒有滿足她的要求，她也會忍辱負重，不動聲色，讓事情慢慢過去，就如她經常所說的黑暗過后，便是黎明。但今晚，這黑夜...... 丁芳突然從床上彈起來，走到旁邊的沙發拿起范偉的手機用力砸在床上，你看！ 范偉拿起手機一看什么都明白了。他倒在床上。完了，這個家，一切都完了。 十 第二天，范偉和丁芳到民政局辦了離婚手續。 因為愧對丁芳，范偉自愿凈身出戶。現在居住的別墅含里面的所有財物以及另外兩套新房全歸丁芳所有，他只帶了自身的衣物回到十五年前居住過的老城區那套舊房子里。 其實，這就是范偉的“老地方”。自從搬到別墅居住以后，范偉就告訴丁芳把舊房子租出去了，而且每個月都把房租交給她。最早每月租800元，后來1000元，現在已經是1800元了。丁芳從來都沒有發現，范偉這個地方不知道來過多少女人。現在，雙方離婚約定，范偉只能回“老地方”住了。 其實，離婚，對范偉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說不定還是非常開心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說，他解脫了，現在單身一個，和哪個女人來往都是正常的交往。反正每個月的收入也有兩萬多，盡管身無分文也不愁吃喝，也不愁沒錢打牌，更何況退休后還可能有上千萬呢！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身體健康。 所以，范偉離婚以后更加活躍了。一連幾天參加了幾個飯局，他都高調的說起離婚的前因后果、來龍去脈。當然，避重就輕、張冠李戴絕對是有的。范偉這么多年來已經極盡實事不求是之能事。他經常在飯局上跟別人說什么叫“四草”，你們知道嗎？沒人知道，我說出來，你們每個人干一杯。大家都想知道什么叫“四草”，紛紛贊同。他終于開謎：兔子不吃窩邊草，好馬不吃回頭草，老牛也能吃嫩草，天涯何處無芳草。大家都鼓掌，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而，范偉既吃了窩邊草又吃了回頭草，而且還都是嫩草，致于以后還有無芳草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范偉現在還有一件事耿耿于懷。尹蘭的兒子小偉已經暴露了，檢驗結果一出來，她老公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怎么辦？如何讓她渡過這個難關、如何完美解決這個問題又不要把自己卷進去，這是當務之急，是刻不容緩要解決的問題。一定要想一個辦法，告訴她如此這般，而且還要天衣無縫、滴水不漏。比如說，結婚那幾天，是不是吃了什么轉基因食物？又比如說，是不是喝了假酒，把男女的激素搞亂，生產出一個莫名其妙的怪胎？總之，不能把小偉的檢驗對象說出來。沒有對象，沒有比對，那就會不了了之啦！ 說真的，范偉離婚令到很多親戚朋友不開心，特別是她女兒。但是，也有人感到開心，感到這是范偉的必然結果。其中，美女科長就是最高興的一個。為此，美女科長宣布，周五晚上，由她來安排一個飯局，祝賀范偉從此獲得自由。 十一 范偉的首要任務就是處理小偉身世帶來的問題。 范偉發了幾條微信，尹蘭沒有回復，打了幾次電話她也沒接。 到底怎么回事？范偉忐忑不安，心亂如麻。美女科長說要來老地方，他以心情不好，沒有性欲為由一口拒絕。都什么時候了，后院之火已燒到身邊來了，搞什么搞？在很多飯局上，美女科長都敢公開說，我是個女人呀，我老公不行了，我想滿足我個人生理上的需要很正常呀！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支持國民黨，哪一點違法呢？還有，一不偷稅漏稅，二不污染環境，三不秋后算賬......反正，只有她才會這樣“理由充分”。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打電話給范偉：馬文軍被請去留置室了。而且，這是監察委成立后留置的本土第一個重點中學校長。 就在范偉挖空心思考慮這個馬文軍會不會牽連到自己的時候，電話又來了：馬文軍被正式立案調查。天哪！怎么那么快，短短幾個小時，就要立案？你這個肥佬馬到底搞了什么東東？真的是壞事干盡、一無是處嗎？是不是一進去就竹筒倒豆？你到底說了什么？千萬不要把石副市長的某些東西扯出來、千萬不要把我牽進去！ 就在范偉還來不及考慮如何處理小偉問題的時候，尹蘭終于回復微信：我離婚了。范偉覺得這是非常可喜之事。以后她帶著小偉有錢、有房，還愁日子過得不充實嗎？但是，我不會讓她到這里來，我也不會告訴她我離婚了，免得她纏著我長相廝守。于是，范偉回復微信：很好。專心培養小偉。有空我去會你。兩萬按時轉去。勿念。 十二 這天，美女科長為范局長安排的飯局在某個非常偏僻的私房菜館內進行。 出席飯局的有美女科長另外兩位朋友和范局長的“戰友”，還有美女科長叫來買單的單老板和負責提供酒水的胡老板。 “服務員，倒酒。”美女科長神采飛揚。 服務員提一個塑膠罐放上來，然后把里面的白酒倒進抓壺里，再把抓壺里的酒倒進各個小杯。 “這酒是胡老板提供的，三斤應該夠了。來，我們一起來，第一杯，干！” 隨著美女科長的溫柔酒令，高大威猛的范偉第一個站起來，一飲而盡。他用舌尖舔著嘴唇，好酒，真的是好酒，夠年份了，但又沒有過期。這才是真正的好酒。 胡老板點頭哈腰：多謝范局夸獎。 坐在主位左側的美女科長貼著范偉耳邊說，這個酒呀曾經跌到幾百元錢一斤，現在又2千多了。 范偉點點頭。知道，來，第二杯。 喝了第二杯，范偉還沒有坐下，有些已坐下的人見此馬上又站了起來。這樣吧，三杯過后，自由發揮。 大家紛紛響應范局長的號召，干了第三杯才坐下。 菜還沒有上，每個人50克的高度白酒已經下肚。范局以領導的身份說，大家注意，飲酒不開車，開車不飲酒。對了，你們兩個不喝酒是對的。其他人，盡情飲吧，三杯過后盡開顏！我們胡老板這罐散裝酒非常地道，相信大家一喝就知道，夠香、夠純、夠力。 大家紛紛贊許。其實，誰都知道，范偉非茅臺不喝，就是假茅臺也要茅臺，口感不同就不說而已。 陸陸續續開始上菜了，飯局由甜言蜜語過渡到和風細語階段。 大家紛紛走到范局長跟前祝賀他身體健康，也有“戰友”祝他得心應手，還有人祝他在單身期間多吃幾條靚菜。胡老板則走過來同時敬范局長和美女科長，并皮笑肉不笑地祝他們兩個性生活愉快。 隨著主菜上桌，飯局進入了豪言壯語階段。 美女科長春風得意，充滿自豪：這條娃娃魚是我們單老板親自去采購的。3000多元呀，確是可遇不可求的極品。來，倒滿，一起來敬我們的單老板。眾人豪氣沖天，全都一杯見底。只有那兩位沒有喝酒的司機默默坐在那里吃東西。范偉把一塊娃娃魚肉放進嘴里，露出一副非常享受的表情，然后高談闊論來了：吃了娃娃魚我們成了娃娃，我這個手就是童子手，哈哈，今晚我要大殺四方、所向無敵！ 范偉的“戰友”聽了心里極不舒服但也陪著笑臉：大獲全勝！ 美女科長踩了一下范偉的腳，湊近他耳邊說你又去打牌？范偉裝作沒聽到，繼續招呼其他人喝酒。美女科長狠狠地拋出兩個字：討厭！ 飯局進入了胡言亂語階段。 范局喝完一杯酒坐下來。放高聲調、自言自語的說，女人哪！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女人。美女科長知道他是說給自己聽的，馬上反應過來：女人又怎樣！你沒女人一天都活不成！給臉不要臉。像你這種人，應該說世界上最寶貴的就是女人！ 胡老板馬上拿起酒杯過來解圍，來，喝酒！現在酒是最寶貴的也是最可怕的。喝！ 范偉舉起酒杯：對。酒是最好的。酒就是酒，酒就是水，女人，也是水，女人如水。對對對，女人柔情似水。 美女科長和范偉、胡老板碰了一下杯后一飲而盡。 “叮——”范偉手機微信鈴聲響了。他正想看微信，有人走過來敬酒。“好，喝，他媽的這個神仙水就是好。”一杯下肚，范偉高聲大叫，他媽的，還有多少？把酒平分了，一起喝完皆大歡喜了。 有人邊倒酒邊說，可能分不完，還有一點點。范偉沖著旁邊的服務員大喊：他媽的，拿個大酒杯來，全部倒給我！ 飯局上講話最大聲的通常有三種人：職務最高、年紀最大、喝酒最多。范偉在這次飯局則三者集于一身。 他拿著大半杯白酒，雙目充血，神情興奮。他媽的，這杯要一口干掉，大家都門前清了。我呢，我喝這酒之前，忽然想講一個故事。 “好呀，好呀！我們洗耳恭聽。”大家紛紛鼓掌。 范偉放低聲音。從前，有一個神父和修女在花園里幽會。神父抱著修女，摸她的臉、摸她的胸，摸向小肚下面時，突然傳來狗吠聲，神父馬上收手了。修女問神父你知道《圣經》第××條是什么嗎？神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想呀想呀，第××條到底是什么？ 全場鴉雀無聲，都在聽范局的胡言亂語：修女生氣的跑了。神父回到書房，翻開《圣經》第××條一看，我的天哪！上面寫著：繼續下去，您會得到無限樂趣！ 眾人十分感嘆，唏噓不已。范偉又說，這說明什么？那個神父學藝不精、學習不到位、工作不到位。我們哪！必須加強學習，深入學習，掌握必要的知識才能得到美好的東西。是不是呀？ “是——”大家一致贊同。 “來，大家一起，干！”飯局達到了高潮，范局獲得了滿足。 美女科長熱情如火：大家吃點東西吧！還想加點什么，我馬上去安排。 “不用了，不用了。”范偉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 “叮——”微信又響了，他才記起剛才還有微信沒看。他趕緊拿起手機。“親愛的，我找不到馬文軍，發信息不回，打電話關機，你能告訴我嗎？”范偉大吃一驚，酒一下就醒了。再看第二條微信，也是尹蘭發來的。“快點，幫我找到他。” 這是怎么回事？范偉用微微顫抖的手回復微信：“你找他干嘛？” “都過了半個月，2月份的兩萬塊還沒轉給我！” 范偉懵了：“什么？你說什么！他也每月給你兩萬？”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小偉是馬文軍的兒子。” 撲的一聲，范偉坐到地上。 眾人一擁而上，好不容易才把這具180厘米長、180市斤重的行尸走肉扶到椅子上。大家都以為他喝醉了，又叫他喝水，又拿熱毛巾給他擦臉。胡老板遞了根中華香煙給他，并幫他點燃。 范偉靜靜地抽著煙。 全場無聲無語。 大家都靜靜地等候范偉把煙抽完。 “好啦，我們撤吧！”美女科長拖著范圍的手臂，“今晚別打麻將了，我去老地方陪你。” 剛走出私房菜館的門口，三名衣著整齊的年輕人迎了上來：范局長，您好。請你跟我們去一趟區委，市紀委劉副書記說有重要的工作布置。說著，三名年輕人簇擁著范偉上了一輛漢蘭達。 參加飯局的人都站在路邊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這時，被兩名年輕人夾著坐在后排的范偉酒徹底醒了。 他知道這一次肯定是黃鱔上沙灘——不死一身殘了。可是，怎么會查到我頭上呢？是哪個環節出問題呢？雖說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但20年來我都沒事呀！肯定是馬文軍這個家伙，他知道的太多了，他連我的女人都敢搞，什么事情做不出來？這個該死的肥豬！也有可能是單位的同事，他們肯定看不慣我和美女科長的關系，搜集材料把我舉報了。這個該死的女人無所顧忌，太張揚了，該死的騷貨！不過，最大的可能還是丁芳，肯定是這個臭女人離婚后反目成仇把我告上去了，因為，她說過，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不報，時辰未到，任何人都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范局低下了頭，從今以后再也不能參加那些熱鬧的飯局了。 +10我喜歡
作者/六仔 （1） 無名城是得仙氣的。它一面臨海，城中四條大河穿過，而最大的河流——蜃河西岸的故事就是神話中的神話。 當初人們只在東岸開發，西岸荒涼透頂，荊刺重生，亂石穿洞，人們對它望洋興嘆。但那西岸的上空是“海市蜃樓”的常客，每年都上演好幾回琳瑯滿目的海市蜃樓美景。 蜃河在萬古不停地流入大海。東岸的人們在歡歌載舞，簡極就是生也為歌舞，死也為歌舞一般。 于某月某日，有人發現對岸有些變化，有東西像帳篷或磨菇一樣從地面破土而出，人們開始以為看花了眼，沒當回事。半個月過去了，那東西成遍成遍地冒出，成了氣候。 “幻影吧，即然天上面是海市蜃樓，那地下面難道不可以出地市蜃樓嗎？”通古達今的胡博士擦擦眼鏡說。 “影子沒有這么結實的，你看看它，簡極就像真房子一樣。”民工說。 “人要有想象力……”，博土的朋友瞄了民工一眼。 “咱們打個賭好不好。” “哪有時間和你打賭。”博士一伙們噴著煙走了。 一個月過去了，那局面確實引人注目。有人找來了望遠鏡。從望遠鏡中清晰地看出那是屋頂像蘑菇一樣的房子，活生生地從地里長著出來了。最為奇怪的的是，無論白天晚上任何時刻，看不到一個建筑工人，看不到車輛和建筑材料，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或動物，但有人看到有野兔在活動。 這事驚動了上層，劉市長裝聾作啞，王書記按兵不動。 兩個月過去了，那蘑菇長成二層樓高了。劉市長把統計司馬局長叫來。 “怎么個報法？” “按實際報，把西岸算進去。”市長從口袋中摸出了煙盒來。 “不成，還未落實咧？” “蠢子呀，你知道什么叫‘天助我也。’有道是賬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司馬局長抓了半天腦袋。 “我略算了一下，加上西岸，達到了那個目標，達標了，就有戲唱了，咱們的日子就錦上添花了。咱市長好過，你局長也不受氣啦。” “那邊到底是個什么迷。” “不要去破它，誰胡說八道就撤他的職，有道是‘天機不可泄露。’” 局長向市長討了一根煙，倆人噴張起來。 “科委新來一個小子說是什么是宇宙的第七封印被打開了，能量泄漏下來……” “……也不錯，這毛娃娃有想象力……人如果沒有想象力跟動物有什么區別……咱們這個地方不缺神話。”市長優雅地彈掉手中的煙蒂。 市長已思索良久，他思索尋找無名城在“宇宙大屋”中的定位。他怕失去機會，他怕自己狹隘的眼界及保守的靈魂將宇宙之火撲滅。不由得他不信神，神是什么東西？大家都在摸索，那些偉人們也不是即不承認也沒否定嗎。 “喝酒去……洋酒一瓶……”，劉市長苦笑，假笑，真笑著，像似雄獅一般大吼著。 （2） 那蘑菇房保持一月一層地上長著。政府將那一片劃為禁區，實行封所，周圍布了鐵絲網，武裝警察帶獵犬值班，最害怕的是那些難纏的記者們。政府再使出花招，傳出話來，發現有進入者暴病身亡了。把那些探險者嚇住了。 一年過去了，那房長成十二層。在飛機上可觀它個大概。但只能望到它蘑菇般的屋頂，內部結構無法探明。那布局也是完全出于人類所想，有消息報道像星空結構，但有時變形，形態不定。 全世界觀注著它，全世界猜想著它，幕名而來的觀觀者絡繹不絕。包括埃及金字塔的考古者們，他們預言這將是第二個金字塔之謎。更有學者預言這將是外星人登陸地球的基地。 博彩業及網絡的賭鬼們早瞄上了，實行瘋狂的賭博：賭那房子的高度，材料，內部結構，人居住的可能性，等等。有些老人硬是扛著不死，死了也不的冥目，一定等解開那個謎才甘心離開這個世界。 （3） 一晃就是三年。無名城變化真大，格局上升半級。人們充滿活力，似乎越活越年輕了，劉市長的氣場更大了。 那蘑菇房長到三十六層打住了。政府早就給它取好了名字，就按群眾喜歡稱呼的《地市唇樓》吧，且與唇河對位，真是天衣無縫啊。那地市蜃樓氣場才是大喲，象似占了那一方天地似的。特別是夜晚她放出藍光把那片天空染成藍色，把影投向蜃河，真是變成萬丈高樓。那色柔和透明清澈，象似月色勝似月色，好象是另一個月亮在點綴著她的。有人把她與天上的海市蜃樓比較，覺得那海市蜃樓比她遜色。當你坐上飛機從她頭上越過時，才得知她就是地上的星空：她按天上的某組星星錯落有致的排列，既不是人類想象的太極形、八卦陣、S型、更不象地球上的植物動物型，人們只得往外星文明去猜想了。 三年以來，各種假說紛紛揚揚。 “那就是海市蜃樓堅實頑固的投影。” “那是投影中的投影，是作家博爾赫斯的宇宙模型。” “她會像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中的馬孔多，在一場大狂風暴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然而，三年過去了，經歷過幾十次海嘯與狂風暴雨，她屹立不倒。 在《地市唇樓》的管理會上，劉市長用他那“天人合一”的自然觀，及“糊涂學說”來舌戰群儒。 “上天是來愛人的，特別是愛窮人，用儀器測試測是測不出天意、人心、人愛來的，人心與萬物相聯，”市長主張，解除禁區，愿意入居者免費居住。“讓我們理解宇宙的良苦用心吧，讓窮人進去吧，讓應該進去的人進去，目前送給富人也沒人接手，富人的命比房子值錢。” “主人，怕是今后你騎虎難下。”王書記敲了市長的響鐘。 “窮人不配，德不歸位，勢必亂。”有人附合著。 “腳友們，就我所讀的神話中，或凡是所有的神話，都是給窮人撐腰說話的。比如說窮得無米下鍋來，那鳥告訴窮人哪里有地瓜，如窮得娶不上媳婦啦，突然狐貍變成了小姐，如房子倒塌啦，樹木變成了房子。不知為什么？為什么來著。”市長攤開雙手，表現出一付無可奈何的樣子。 會議持續到深夜，最后市長拍著胸脯：“讓我來做當一回耶穌吧。” （4） 第一批涌入者是一隊拾荒者，他們只戴著手套，騎著個三輪車就撲進去了，以為有一大堆啤酒瓶，水泥袋子，紙板，飲料罐等著他們去撿，說不定還能撿到外幣，老錢。 他們爭先恐后蜂涌而入。他們去啦，到那樓前，像似他們的眼睛不管用似的，他們的心發怵，發虛。在無名的驚呀中醒不過來一般，沒有任何人說話：他們看到了他們平生從未看到的東西，沒有什么可說的，因為沒有語言形容這些東西。他們成了傻子呆在那里。 這隊人馬中有倆兄弟，他們的祖輩有的去了南非淘金，有的下了南洋。他們學著祖輩竄到這城，也曾賺過錢，被人騙了一回，從小老板淪為拾荒者。 大兄弟平時愛給眾人講故事，他看了半天，比眾人看得認真刻苦，把一張臉看歪斜了，眾人以為他見多識廣，一定看出什么名堂來了。 只見他咳了幾聲： “誰說沒看到什么……那不就是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裝》里的兩個裁縫手中的五光十色的布料制成巨副標語掛在房子上，從房頂直刷到地下，把房子遮掩得看不見了。” “有那么點意思……”，兩眼不對稱的阿崽用一只手去額上遮擋陽光仔細去看。 有人照著他的樣子只做了。當然也有人在笑。 老二兄弟從前面走了回來。他的口才超過他哥哥： “兄弟們，市長確實是一片好心，他想讓我們窮人好起來，他以為天下所有的神仙是幫咱窮人的，只是咱們窮人的命運扭轉不過來，眼前是一座城堡，一座偉大的無堅不摧的城堡，但她是卡夫卡的《城堡》，窮人怕是難已進去啊。” “你說是那是哪里卡關了嗎？”一位上了年紀的老漢說。 “是的……卡夫卡……卡關了。” “咔察……咱砍了他，看他還卡不卡。”老漢把口中的煙蒂吐丟了。 （5） 人們用“安徒生的服裝城”、“卡夫卡的城堡”、“契訶夫眼鏡有限公司”、“魔鬼三角洲岸”等名字取代了《地市蜃樓》。有人罵她，恨她，更有人愛她。她依然是那個樣子，白天在太陽光下鬼詭璨爛，夜晚仍是地上的淡藍色的深邃無底的星空。 正象市長預料的那樣，那這探寶探險的隊長中，很小看到富人高官要員的身影，藝術家們也很少，他們只熱衷在舞臺上表演。最多的是民工，小販，三教九流的下等人。有人說他們是去撈點什么油水吧，是對的，也不是對的。 人們強烈要求政府去探寶探險，可市長仍然是按兵不動。 “科學是對藝術的無情糟蹋與損害……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市長繼續做著他的耶穌夢。 市長準備前去。他不會約上任何人，包括他的司機秘書。此去非常冒險的，首先是對自己的自信心的考驗，等著接受某種神秘機構對他智力的測驗與評估。市長自認為天賦過人，所以他才別具一格做出某種決策。 他要去與安徒生對話：你的服裝店要交清稅款，他要契訶夫給他配幅眼鏡，他要去與卡夫卡舌戰：咱城堡是人民的城堡，你看走了眼，你別一偏概全。 市長悄悄地打扮一番上了路。他身著一套舊工作服，混跡人流中。他來了，他看了，他全看到了，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認真細致。他看得更深遠，更持久。 市長激動得驚愕幾乎顫抖起來，他極力按捺住自己。他覺得他置身在他所感覺的偉大的以意識語言為基礎的“特隆宇宙”里，他的“地市蜃樓”超越時空般地存在這里。啊，當“意識”與“物質”互換之后宇宙模型竟是如此這般輝煌壯麗，當哲學的大廈傾斜翻天時，宇宙竟是如此這般了。這里任何對稱，任何表面上看上去所有秩序的系統，所有的美學觀點，道德法則不一了了。感謝偉大的創物主，偉大的宇宙對思想的一次偉大的實驗。整整發生在一個局部，一粒微塵里，他的意義非凡。在這里，當哲學的大廈還未傾斜時的眼睛，是看不出實質來的，唯有空靈的心可以慢慢體會。你必須將你的“心”與你的“身”互相。比如說讓“心”住進房里，而讓“身”棲息房外。 市長聽到了身邊人的議論。 “地下的部分才是個謎宮，它們被蛇，精靈，魚，王八，野兔，老鼠，龍王，神秘占去了，上面的被鳥，風，光，閃電，雷公，鬼，時間，魂魄，宗教占去了。”一個戴著墨鏡和口罩的中年人在嚷著，由于口罩堵著嘴，他的話嗡嗡的。 市長瞟了那人一眼，那人也知道了有人能聽懂他的話，想繼續講下去，但被身邊的女人拉著走了。 臨近蜃河邊的一片刺槐和野竹灌木混合的小峽谷口，那兄弟二人捷足先登搭起幾間便屋，供來訪者歇腳之用，第一天賣了點茶水，來客吵著用飯，第三天便可供飯了。 市長也來歇腳，被老二認出。市長敷衍說是市長老表，有血緣關系，當然相象啦，并說在城中也做飲食。 “神仙來自何方。”市長嘴多。 “南方人。” “南方人精明。” “快別說了，被人騙得沒渣渣了。”老大插著嘴。 “好遠，不想家鄉。” “家鄉不成，窮得稀巴爛，學祖父出來走走。” “祖父走了多遠。” “村上一伙人，窮得先是出去吃糧，后來隊伍打散了，七拐八拐地到了南非去淘金。”老大施展出他講故事的能力來了。 “金子是淘到了，但被一伙人用槍逼著搶去了……后來又去美國修了六年的鐵路。祖父最喜歡鐵路了，那么筆直，那么硬邦邦的，這在老家絕對看不著的。但時辰久了，想家呀，逃出來后，就沿著鐵路走。走，日夜走，相信總有一天會走到家的，不管是過橋，過山，過遂道，最長的遂道二三十里也穿過。” “后來呢？” “后來，還是乘了船，坐了車才回了家。不過家中的奶奶死了。那時，村上說他不清白，另眼看他，況且他還想那邊的女人。于是有一天，他把咱倆兄弟抱了抱，親了親，第二天，大家發現他不見了。” “后來呢。” “后來杳無音信了……不過，我相信祖父是幸福的，或許說他至少幸福一陣子的。”老大去招呼另一個客人去了。 “兄弟，這就是你們出家在外的理由。”市長說。 “什么是理由？你說，市……市長老表。” “還有故事嗎？” “他是故事大王，講了一輩子鬼話，笑話，騙了八個女人。”阿崽踢了他一腳，提醒他去洗菜。 老大洗菜去了，市長圍在他身邊轉。 “我二爺去的是南洋，他的運氣好些，早幾年，還回了一趟家來，老透了，尸骨回不來了。” “老表呀，你不是要找理由嗎，那邊，那邊，那邊到底是什么理由？”老二 遞給市長一支煙。 市長用手指彈一彈煙支，接著了老二送上來的火頭，猛吸一口。那煙竟燃去了三分之一。 “兄弟，那邊就是那邊的理由，就是那種理由，為什么任何事情非得要正常呢？ 異常不好嗎？每個人對他的理解不同喲。你這里不是有反季節的蔬菜水果嗎，那里不就是反……對不起，我還沒有找叫適當的詞匯形容那里，但是……但是，但是在我意識深處我總感覺到是存在的，一個偉大的存在。一個偉大的存在與一個偉大的虛無暫時換了一個位置。”市長打開了話匣子。 “我們聽不懂你的話。”老二擺了擺手。 “這樣說吧，你們從小就讀著神話，大兄弟愛說神話故事，盼望著神話來到身邊，來到自家，現在神話來到了，你們就害怕了，哈哈哈。告訴你們，那里是‘天堂房地產公司’修建的，在上帝那里注冊的。一般人不識貨。”市長說得頭頭是道。 海已經漲潮了，海水倒進了蜃河，水漫進了峽谷口，綠油油，明晃晃，填滿了坑坑凹凹的溝槽，使眼前的一切飽滿起來，生動起來。那購物的小船憑這潮水竄上了這臨時的碼頭。兩個船工挑著貨物朝小店走來。 市長的蘑菇湯已做好，市長邀老大做陪，老大巴不得，害得老二和阿崽忙不過來。這二人各喝一瓶啤酒。 “咱也不想在這城里安家，女人們吵鬧著罷了，我和老二商量著賺點錢，找爺爺去。” “去南非？” “坐高鐵去，爺爺喜歡鐵路……” “那邊的房子你不要啦……”，市長有些醉意。 “虧得你市……市長老表的一番好心，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我領情了。”老大已經是第二瓶了。 “那房子好賣得很，將來全會是金子價……不過，你去找爺爺更有意義，你爺爺畢竟幸福過，他干過的行業多，種地，打仗，淘金，修鐵路……你真的泡過八個女人。”市長也干起第二瓶了。 “騙過并不一定泡過，干個……老表耶。” （六） 市長有一個兒子，小時頑皮，大學念的是經濟學。父子關系一般，但也存在交流。兒子愛玩“比特幣”，時買時賣，經常吹噓。時不時拿著卡在爸媽前面晃。 有一次，那故事竟讓老子聽進去了，渺茫啊，簡極比眼前的“地市蜃樓”還要渺茫，但故事竟然成了活生生的事實，竟然發生在他家中，竟然發生在他的兒子身上，兒子竟然懂得那么多。那是本世紀最大的神話，按“無中生有”的原則，高度保持匿名性與神秘性和稀有性特色。它在世界橫行，它是一種貨幣幽靈，比如說象《共產黨宣言》那種幽靈。不知是怎樣一股力量在操控它，它成長，好象任何力量都摧毀不了它。說實話，過去以來，他瞧不起兒子的，兒子的智力充極量在老婆的級別上，而老婆媽媽的…… “比特幣”的故事啟發了市長。他現在著手搞一個《百年西岸》經濟發展規劃，他決心將“地市蜃樓”的故事與“比特幣”的故事完美結合起來——發行《蜃樓比特》幣。 市長邀請兒子幫忙，以《地市唇樓》為影子，發行“比特二號幣”，類比“比特幣”的方程根的算法，以“抽簽算法”概率為準。其招幣說明書云： “擁護者是凡古以來，老幣老帳作廢，自認此幣。為保持該幣稀有性，其幣股本少至趨近于零，為保持該幣的匿名性，除心記外，不予記錄。它的有效性為永恒（或人類盡頭），其漲跌幅度為零至高級無窮大……” 諸位，這世界什么都缺，唯有不缺的是冒險家、投機家、賭博鬼。況且有“比特一號”在前引路，“比特二號”何不騰飛。“比特二號”發行成功，暴漲，政府獲利滾滾，在此不表。 （七） 當市長再次作客峽谷口兄弟二人的小店時，已經是兩年以后了。小店今非昔比，游人也增加數倍。 “蘑菇湯一碗，啤酒……”，市長吆喝著。 “來咧……” “管家呢？” “還沒起床咧。” “有朋友找他談生易……” “好咧。” 許久，那懶漢才打著哈欠過來。 “老表，虧你久等，該死該死。”老大打了自已一巴掌。 “錢賺足了，人就懶了。” “這兩年若沒仔照顧，這里那開得下去呀，全靠著你，恩人。” “是的，只能給他一支煙，不能給一包煙，若給一包，下回他就要你一條，或許還要加紅包……其實我的心也是那樣的。” “是的……對不住，恩人，下次來咱們就見不著了。” “啊……” “南非那邊有消息了，咱爺是早沒了，但他在那邊留下了骨肉，那骨肉邀我們過去認親。” “是好事……” “那邊有房子。” “那是理由嗎？為房子過去的。” “那倒不全是，女人們有女人們的想法。” “大男人們，把事全推到女人身上去，干嗎。” “……媽的屁，老是說著下一代下代的。” “下一代會越來越好的……” “肯定的……老表耶，我在想，我始終在想，如這房子能背著走的話，那多好哇……老表，你想想法子。” “不難……” “我把老家的房子背在背上，走到哪里，安放在哪里。回老家時，再背回去，多方便呀。” “不難……” “那是神話。” “不難的。” “你書讀得多，什么都難不往你……” 倆人互相敬煙。 “差不多吧……其實咧，大部分房子是供‘心’住的，‘身’根本沒往進去。” 倆人互相敬酒。 “你是說的那些富人吧，說得那些有幾套，甚至有幾十套房子的人吧，是一個人住幾百平方米的人吧。” 倆人互相咳嗽。 “那是些魔鬼，別把他們當人看待。” 倆人沉默良久。 “我們還會回來的，我們去把那邊的房子背回來。” “不好，那樣你也會變成魔鬼了。” 這倆人大笑起來，這倆人把酒瓶碰得“呯，呯”地響，這倆人差不多喝醉了。 入夜，這無名城的西南方，城市躺在蜿涎曲折的蜃河兩岸，燈火輝煌。蜃河西岸已經伸展開來，不熄之火漫延出去幾十里了。但無論何處，都不能與那“地市蜃樓”來攀比。“地市蜃樓”躺在自己的迷宮中，俞發美麗圣潔崇高。她藍藍地，透明的，猶如糊涂的智者，裝睡的嬰兒，待出閣的少女，有孕在身的少婦，智慧的魔王。她是“意識”與“物質”互換的結晶，是上帝的思想試驗場。她早已超出了博爾赫斯的“阿萊夫”。 列車長鳴，市長送著老大老二兄弟全家上車，叮囑他們注意在五又三分之二車站下車。他自己也馬上要乘車了，那車既是開回遠古去，又像似開進未來。 +10我喜歡
作者簡介：朱加俊，筆名加俊，男，生于1955年。1970年加入工人的隊伍，工作后有時會練練老祖宗傳下來的漢字，在文學的世界里安寧快樂。 “學農”這個名詞現在的中小學生可能連聽也沒聽說過。 從字面上看是學習農業知識，但是實際情況是睡在農家，吃在生產隊臨時食堂、干著和農民差不多的活且不用記工分的免費勞動力。 那是上世紀六九年十二月底的一天，星宸古鎮的紅楓中學七零屆初中學生乘坐生產隊派來的幾艘赤膊手搖船上。 多艘船只成一路縱隊，穿過水面升騰的薄霧一路向南駛去。天雖然滴水成冰、可老天一反常態吹著不小的南風，坐在赤膊船里的學生大多凍的瑟瑟發抖。不時有風吹起的波瀾越過船舷，潑向船艙，引來陣陣尖叫聲，生怕河水把被褥打濕了，冬日的太陽一天是曬不干棉被的，同學們只好用身體保護這睡覺用的棉被。 谷中蘇、谷友好倆堂兄弟坐在同一條船中，于是兄弟倆彎著腰背朝天，寧可濕了身上衣也絕不能讓棉被給弄濕了。兩岸的風景再也無心欣賞了，索性閉著眼遐想起未來的一個月的學農生活。 討厭的風終于慢慢地停了，水面恢復了平靜。眾人舒了口氣直了直腰，有一眼沒一眼看著司空見慣的平原水鄉風光。船艙里安靜了許多，船尾咯吱咯吱的搖櫓聲就顯得響了幾個分貝，夾雜著兩位搖擼人的對話。其中一位是生產隊長粟滿囤，另一位是民兵組長粟天亮。他們邊搖櫓邊說話，話題自然是這一大幫學生。 這粟隊長首先打開話匣子對天亮說：“這一大幫少年怎么安排農活？現在秋收冬種早已結束，北方人叫貓冬，咱南方人叫農閑，大田里的麥子、油菜、蠶豆等都處于半休眠狀態，也用不著施肥治蟲，灌溉排水等田間管理，你年輕腦子活幫叔出出主意。＂ “要不讓他們去捻河泥或是到城里搜集垃圾。”天亮向隊長提議。 “不行不行，他們才十四、五歲還沒成年這些活不能干。你都二十了也剛學會沒幾天，再說也沒有那么多的工具給他們用。” “滿囤叔你家粟米多的要溢出來了，稍微糶出點去，換點錢買工具得了。”天亮笑著調侃隊長。 “唉！名字是爺爺起的，希望我這輩子不再挨餓還有錢花，誰知家里窮的叮當響，弄不好到年底還要成為倒掛戶。”滿囤壓低了聲音對天亮說。 “要不叫他們去挖防空洞和挑土做大寨田，正好響應了領袖的號召，深挖洞和農業學大寨。”天亮鄭重地向隊長獻上一策。 隊長一聽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連連把頭點。仿佛在說此點子甚好甚慰，正合我意。便毫不吝嗇地把搜腸刮肚得來的溢美之詞送予天亮。 “你不愧為和新中國一起誕生一起成長的有文化、有魄力、緊跟形勢的積極分子和優秀青年。”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的小諸葛天亮得到隊長的夸獎，搖櫓的勁頭比之前大了許多，而且風向轉為了北風，順風順水人努力，船速加快了許多，在中午前終于抵達學農基地——紅太陽公社捍東大隊。 下了船便到了大曬場，邊上新搭的草棚是學農師生們的食堂。 簡單的午餐后，帶班老師拿著花名冊念著學生的名字，由各農家戶主領著去安頓好休息和睡覺的地方。有接待任務的農家都讓出了“客廳”，小則住四人，大點的住六人。睡的是木制高低床，由學校拆過來再安裝好的。認識了自己住宿的鋪位以及房東后，來到曬場集合，聆聽生產隊長和貧下中農的教育，然后分配從當天下午開始到學農結束的勞動任務。 所有同學分成兩撥，一部分人挖防空洞，另一部分人去平整田塊，把高田扒低，多余的土倒入低田里，形成較大的平整的田塊，以利將來拖拉機的耕作，這就是農業學大寨的精髓，也是重中之重的大事馬虎不得！ 領受了勞動任務又領了工具，各自朝自己的勞動地點快步走去。挖防空洞的同學們又分成了幾個組，分別在幾塊高地上開挖。 谷中蘇和谷友好兄弟倆以及其他八位同學分在一個組，在一塊高出水田近兩米的桑地分別從兩頭開挖，南北對進中間會師。在挖防空洞方面鎮上來的同學由于多看了幾遍電影地道戰，談不上輕車熟路，略知一、二還是稱得上的。于是自顧自地開始挖掘了，隊長和老農們也從未挖過，也不好指點什么，只要有人在挖洞就夠了就可以向上交差了。 谷中蘇谷友好兩人長的人高馬大，又待人熱情并樂于助人，分別被同學們推舉為小小組的組長，各自帶著幾位同學熱火朝天地開始挖掘了。男同學負責掘進，女同學負責把泥土用簸箕運到邊上的低田里。 第一天的勞動在新鮮感和榮譽感的吸引下，并不覺得累。很快歇工的哨子聲吹響了，班主任、工宣隊、生產隊長和民兵組長、貧協代表等如同走馬燈般來檢查“偉大工程”的進度和質量，有的不痛不癢地扔下一、二句稱贊和鼓勵的話，有的瞟一眼默默地走了。 收工了，冬天里的太陽下山格外早，天很快黑了。大家涌向食堂幾乎摸著黑補充了能量，各自回到房東家里一番簡單漱洗后早早地坐在被窩里。想看書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學生要住進來，原先不通電的農家臨時接進了照明線。由于缺資金缺電線，所以只拉一根相線進客廳，零線就近接在客廳邊上的小天井插在泥里的鐵棒上。因此十五瓦的白熾燈顯得尤其昏暗，只能看到人和物的輪廓而已。這時候教物理的華老師正在挨家挨戶告誡同學們。 “這種一地一線是非常危險的，同學們千萬不可去觸碰和靠近接地鐵棒。” “謝謝華老師的關照。”同學們不約而同地感謝華老師！ 室外凜冽的北風呼呼作響，通過門窗縫隙鉆入室內的冷空氣也不甘示弱在屋內來回亂竄，室外的后援冷空氣爭先恐后拼命往室內鉆，好在家里的住房也是四處漏風的木結構房屋，早已習慣了。無奈之下只能早早鉆進被窩躺下，以利恢復體力明日再戰。 有了第一天良好的開端，以后的日子聽到出工哨聲，大家非常自覺地往勞動地點趕路。天氣也幫忙幾乎每一天都晴好，偶爾有幾天眼看要下雨了，天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點什么似的，但老天鬧了半天既不下雨也不下雪。同學們心中的默默期盼一次又一次落空，想趁機休息的愿望始終沒有實現。無可奈何的同學們只能把期盼轉化為一不怕累二不怕苦的動力。 每一天重復著前一天的勞動內容，既枯燥又單調。隊長滿囤來看了看說道：“同學們挖得不錯，四壁光滑，進出有臺階，這樣一來，如果防空警報拉響社員們就可以躲避敵人飛機轟炸了。” “滿囤叔我們想換個活干干。”谷中蘇鼓足勇氣靦腆地對隊長說。 其實男女同學都累得不行，手掌起泡胳膊疼痛，所以渴望換個稍輕便些的農活干。 “現在是數九嚴寒的天氣，實在沒有適合你們的農活，要么和挑大寨田的同學們對調一下。”滿囤隊長邊說邊雙手一攤，一副毫無辦法的樣子。 “算了、算了，反正時間已過一半了，挑大寨田也是弄泥巴，半斤與八兩沒啥區別。還是堅持到底迎接勝利。”谷友好說完自顧自鉆進了防空洞里，去躲避呼呼作響的西北風去了。 同學們悻悻地離開了，各自回到工作面，繼續進行著掘進和搬運泥土的工作。 工地上除了腳步和鋤頭發出的沉悶響聲外，同學們都緘默不語，全然沒了剛來頭幾天的歡聲笑語。 突然，一位女生的尖叫聲打破了工地的寧靜。 “谷中蘇、谷友好，你們快來呀！”連連喊了幾遍，原來女生麥秀霞的簸箕里的一坨泥巴動了動，又慢慢地開始蠕動，原來是一條很小的烏梢蛇，受到陽光的照射從冬眠中蘇醒了。雖然是無毒蛇，但那吐著紅信子的蛇頭，死死地盯著麥秀霞看，仿佛在對她說誰讓你們動了我的好夢。嚇的麥秀霞扔掉簸箕，連連退了幾大步。 谷中蘇和谷友好及其他同學們聽到叫喊聲圍了過來，女同學們見到是條蛇，連忙退避三舍只是遠遠地觀看。這時，只見友好沖到前面一手掐住蛇的七寸，另一手攥緊蛇尾并對中蘇說“哥我們到背陰處挖個洞，把蛇放進去再蓋上泥土冰塊，蛇一受凍又會冬眠睡大覺了，明年長大了會出來抓田鼠的。” “這主意好！”中蘇非常贊成說完就拿起鐵鍬和弟弟一起去處理烏梢蛇了。 其實，能引起女同學們尖叫的不止是一條蛇，如蜈蚣、蟾蜍等，只不過被負責掘進的男同學消滅在萌芽狀態罷了。 一場虛驚剛落下帷幕，又一臺大戲緊接著開鑼了！ 原來在麥秀霞尖叫的時候，剛好被不遠處向陽的角落里，孵太陽的公社學大寨檢查團米團長聽到了，便面露慍色說道：“誰在呼喊反動口號？” “好像聽到有人在喊什么，聲音太急促具體喊什么我們沒聽清楚。”有兩個檢查團成員小聲回應著。 “走我們去看看，是什么情況。”米團長威嚴地發施號令，領著一幫人循聲而去。 一撥人走過一條田塍，來到了學生們挖防空洞的現場，看到一幫少年在忙碌地挖掘和搬運泥土，誰也沒有理睬檢查團的人。這米團長愈發不開心了，氣呼呼地摸出一支香煙，跳到一塊石頭上，五短身材的他立馬增高了不少。抽了兩口煙后又清了清嗓子，準備追究現行反革命分子了。他先是差人去呼來班主任路老師，然后讓路老師召集學生集合，對著同學們大聲吼道：“剛才誰在呼喊反動口號？” 連問了兩遍，下面鴉雀無聲無人理他，領導干部的尊嚴受到了毛孩子的挑戰，這是米團長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今天你們要是不說，就統統關到公社群眾專政指揮部去，里面的厲害你們肯定聽說過，到時不怕你們不說，拒不交代的還要吃官司的。” 米團長一番聲色俱厲的叫喊，再加上夸張的肢體語言，活脫脫成了一個話劇演員，有些膽小的女同學已有些微微顫抖了。 “剛才是我喊的，但不是呼喊反動口號。是我發現了一條蛇感到害怕，就叫谷中蘇和谷友好兩同學快點過來幫我，怎么就變成了反動口號了？”平時說話輕聲細語的麥秀霞，此時此刻她不知哪來的勇氣，聲音特別清脆響亮。 這時，家庭成份有點高，五七年因多說了幾句，被劃為邊緣份子，十多年來養成了夾著尾巴做人膽小怕事和唯唯諾諾的習慣，平時連走路也幾乎看著自己的腳尖的路老師也鼓了鼓勇氣站出來說話了。 “麥同學說得沒錯，兩男同學是堂兄弟倆，一個叫谷中蘇另一個叫谷友好，取名字帶有時代烙印的也是屢見不鮮的。再說麥同學出身革命軍人家庭，根紅苗壯。父親是某要塞的正團職干部，明年就要轉業到地方工作，也就是到我們這個縣工作。她絕不會說出什么出格的話來的。” 這時谷中蘇從后面站到了前面對米團長說：“我叫谷中蘇、弟弟叫谷友好，有什么錯？那是時代的印記。難道叫田多、發財、富貴的一個個都成了地主土豪了？”中蘇的一番詰問使米團長半晌說不出個詞來，好像有什么東西噎著他的喉嚨了。 原來米團長的大號叫米田多。米家祖上是富甲一方的土豪，后來到他曾祖父時家道中落，米家從此一貧如洗。他爹媽生他時，家里缺米少田，雖然祖宗傳下來姓米，但家里經常缺米。所以，給他起了這個大號，寄希望于他能東山再起重振米家當年的雄風。但是，米田多尚未成年就到了劃成份的年月，米家雄風雖然沒有重振，但被劃為貧農并上溯三代全是無產者，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憑著家里是三代貧農，又在六六年夏天緊跟形勢扯起了造反大旗，六八年被‘三結合’進了公社革委會，任第十一把手。 看到了米團長的一副尷尬相，一個小跟班在米田多耳旁輕聲說道：“中蘇和友好兩人的父親也是老革命，現在被結合進了縣委和縣革委會，分別任副書記和副主任，你一個公社革委會委員是斗不過他們的，這件事算了吧，大家還是散了。” 聽了小跟班的勸說，想到今后要進步，可能還要抱他倆父親的大腿，所以今天之事不宜鬧大鬧僵。想到這里米團長繃緊的臉立馬松馳了許多，繼而又迅速地擠出了一絲微笑，其變化之快與川劇變臉演員有的一拼。 想到今后還要進步，心情自然而然地好了不少，剛才說話的威嚴勁不見了。只見他又清了清煙抽多了的嗓子，準備講話了。 “同學們、老師們，剛才聽了路老師的解釋和幾位同學的陳述，現在看來是個誤會。”說完米團長還是不肯下來，原因可能是少了一個下來的臺階。 稍微停頓后，米團長又發話了：“兩兄弟在一起勞動，名字連著叫很容易使人誤會，并與當前反修防修準備打仗的形勢相悖，路老師你還是把他倆分開為好。” “是、是、是，米團長說得在理，我明天就把他倆分開編組。”路老師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了好幾個頭，然后叫同學們散了，回到原來的工位去勞動。 那米團長找到了順坡下驢的臺階，終于從石塊上下來了，那高大形象瞬間變的渺小許多。接過小跟班遞來的水杯，牛飲了幾大口，然后掏出錫紙包大前門抽出二支，扔給了小跟班一支，小跟班連忙掏出火柴替米團長點煙。在點煙時米團長咪著眼看著火柴的火光，顯得格外大而亮，此時此刻他宛如看見了進步的曙光在向他招手，心情又舒坦了不少。接著米團長大口大口地吸著味道醇厚的上海大前門，嘴里哼著樣板戲，然后揮了揮白胖的手領著來時的一幫人去寫經驗總結和匯報工作去了。 一場風波總算過去了，工地上重歸平靜，日復一日的挖泥巴還在繼續。南北對進的防空洞終于在學農結束的前一天，在兩個小小組的歡呼聲中勝利貫通。經公社、大隊和生產隊各有關人士的驗收，學生們挖的防空洞不僅美觀而且功能稍多，比社員們挖的略勝一籌，受到了眾多的各級領導的表揚。 明天就要回鎮上了，滿囤隊長作主，燒了兩大鍋紅薯免費犒勞為挑大寨田、挖防空洞忙碌一個月的同學們。 任務完成了，在農村的最后一夜，同學們睡得格外香甜，早上的起床哨聲班主任也不忍心吹了，讓大家睡到自然醒。上午九時多用過早餐，河埠停靠著多艘赤膊船，載著紅楓中學的師生，頂寒風迎波瀾，帶回疲憊、帶回失望、帶回名不副實的一個月所謂的學農。一路向北向家前進。 到了鎮上，隔了沒幾天就放寒假了。時間很快，寒冬過去了，迎來了多雨的春季。一個星期天的上午，谷中蘇在逛街，看到了民兵組長粟天亮在供銷社買生產資料。便喊了一聲：“天亮哥！” 天亮回頭一看是谷中蘇，于是三步并二步快速走過來。三月不見倆人猶如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兩人的手互相搭在對方的肩膀上，邊走邊談到了一座小橋的欄桿上坐了下來。 “幾場春雨下來，防空洞現在還好嗎？”谷中蘇關切地向天亮了解情況。 天亮長長地嘆了一聲對中蘇說：“所有的防空洞全塌了，下面積水齊腰深，上面洞頂吸足水份，僅幾十厘米的泥土承受不住連日雨水全部坍頂，還摔傷了一個在桑地干活的社員。” “那你現在在生產隊干什么，還是兼任民兵組長？”中蘇又問道。 “早給上頭撤了，防空洞的垮掉把氣撒在我身上，誰叫我是負責軍事的。”天亮氣呼呼地向谷中蘇訴說著。 “也好、也好！無官一身輕嘛。”谷中蘇安慰著天亮勸他想開點。 “中蘇弟說得對，我現在和社員們一起挑土平掉防空洞，補種垮掉的桑樹。＂ “唉！挖了又填一番瞎折騰，都是無效勞動。”谷中蘇輕輕嘆了口氣，表現出了與他年齡不相仿的老成樣。 天亮接過話茬說：“豈止是無效勞動，今年隊里蠶繭少收個百把斤已成定局，每戶人家起碼要少分三、五元錢了。”天亮流露出一副憂隊憂民的樣子對中蘇說。 這時，有人在喊：“粟天亮要開船了！”倆位小哥這才依依惜別，互相用土話邀請對方“來白相”，兩人三步一回頭地結束了這次難忘的邂逅。 星期一早晨到學校里，谷中蘇把碰到天亮及防空洞的事對同學們說了，大家聽后唏噓不已，也不好說什么，個中原因眾人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又過了半年，時間轉到了秋天，三屆初中學生一齊畢業各自奔向討生話的道路。捍東大隊的學農往事慢慢地在同學們的腦子里淡忘了。各自忙工作、忙生活煩事、忙著補習文化知識…… 時光荏苒，半個世紀也很快過去了。過去的同學們大都已成祖字輩了，雖已年邁但還是能跟上時代節拍，一個個都玩起了智能手機，大家互相聯系日趨便捷。當年挖防空洞的一個組，組建了學農防空群。一天群主谷中蘇發帖，提議到當年的學農基地一日游，緬懷當年短暫而艱苦的勞動，得到了全體群友的贊成。” “群主啊，還是趁熱打鐵說走就走為好！”麥秀霞在微信中建議。 “那就明天吧！天氣晴朗氣溫又宜人，大家看怎么樣？”谷中蘇爽快地決定了日期。 得到了群友們一致贊同，次日全體群友在綠道上集合，徜徉在濃萌下的綠道，又越過幾個大花海、大草坪，來到了當年的公社所在地。 五十年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一瞬間，可在這一瞬間這里卻發生了滄桑巨變。公社變成了街道，大隊變成了社區，地名也恢復了一歷史上的名稱。整個公社田地全無，原來的學農基地更是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整齊劃一的農民別墅群和商品房小區，還有筆直寬暢的大馬路。 到學農基地懷舊看來是無望了，一行人通過社區了解到粟天亮就住在附近的別墅小區，想去聽聽他講述滄桑巨變的故事。于是一路打聽來到天亮的家門口，鄰居告知中蘇他們，天亮和家人出囯旅游去了，要十幾天才能回來，看來只能下次了。 時間尚早，一行人到附近的人工挖掘的孔雀湖游玩，來到一紫藤長廊下休息聊天。一位在搞園林綠化的老者聽到這班人在聊學農基地的往事就湊了過來一起聊天。 自我介紹說：“我就是當年的捍東大隊的，這孔雀湖及周邊的景觀綠化帶就是我們捍東大隊的二千多畝耕地。” “那你們現在如何生活，靠干園林工作？”谷中蘇問老哥。 “哪里，哪里！在家閑的慌，出來解解悶還可再掙點外快。全大隊農民洗腳上岸后，每家每戶都造起了近五百平方的三層半別墅，大部份用于出租、或開農家樂，每年房租收入有近二十來萬，還有養老金和醫保，村里集體工業園區每年還要分紅。”園林老哥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幸福感。 “現在生活可好了，吃著泰國大米、澳洲牛肉，咪著法國進口的紅酒、啃著美國雞爪，炒菜用的也是進口原料生產的食用油。現在是啥都不缺、啥都不用愁。”園林老哥還在滔滔不絕地炫耀著自己的幸福生活。 谷友好在一旁聽的有些煩，就上前一步對園林老哥說：“大哥時候不早了，我們要回去了，不然會誤了班車的。” “你們怎么還沒車，擠公交多不舒服，我們這里家家戶戶都開上了外國品牌的小轎車，各種進口豪車也不少我都叫不少名。”這位老哥在炫耀的同時還略帶奚落別人的意思。 一行人快步離開長廊，免的他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一路上大家沉默無語，對眼前發生的桑田變滄海式的巨變，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個中滋味不知是喜還是憂！ 谷中蘇看出了大家的想法說道：“咱們過好自己的每一天，讓后人去評頭論足吧！” 谷友好接著說：“既然學農基地淹沒在水中了，咱這個學農防空群明天也散了吧！大家可以通過其它群繼續可以聯系的。＂ “好、好！群友們一致同意友好的建議。＂ “群散了，友誼還在；群散了，美好的記憶還在。”中蘇對大家說完，公交車還不見蹤影，便掏出手機掃了掃單車上的二維碼，騎上一輛單車邊騎邊喊：“再見了！” 同學們見了也各自騎上一輛單車回家。 這一夜，全體群友聊了許多、聊了許久，學農防空群在那一晩演繹著最后的狂歡。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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